【家屬分享】忍痛告別﹕「不想離開」

28/09/2021

 

在離別當天,黃先生與王博士一大早已悉心爲媽媽打點一切,安排好乘坐的車,家裡的床鋪更是打理得妥妥當當,好讓媽媽先回家享受一番,其後才安排入住另一間由政府資助編配好的安老院舍。何婆婆一早便梳洗好,選了她喜歡的衣裳,看起來精神爽利,空氣中瀰漫着幸福的氛圍,看到女兒和女婿到來,莞爾一笑。頓覺暖入心的不只是天氣,他們那相連的心意如此溫暖,直達心底。


黃先生是一名書法家,更親自題筆送贈廣蔭家一幅寫有「不想離開」的書法。「我以同理心的角度,代入何婆婆的處境。這裡的環境與服務都很稱心,讓我們很安心,能夠入住這裡可說得上是福份。」他解釋說。


「不想」是主觀感覺、情緒,落筆很重,墨水豐厚,象形化思念、不捨之情;「離開」以紗筆撰寫,意思是畫面的飛白,沾了墨水,用光了便不再添加,只留下絲絲痕跡,恍如生離死別的感覺。「開」字中間的撇、豎,像兩行眼淚般向下流動,這是夾雜着感恩、難忘、不捨的眼淚步出廣蔭家的思緒。
黃先生的書法作品言簡意賅,用心態、環境去感受岳母的思緒,真情流露,從每一筆一瞥看出他的生命歷練與功力。「我的書法作品風格比較上是『放』的,透過書法釋放內在情緒。作品喜歡與人性聯繫,即從瞭解、代入別人心態,再以自己角度出發。每一筆都經過深思熟慮,畫面由章法與心態的結合所呈現。我的筆跡、性格都呈現在作品上,這就是『真我』。」與一般書法家不一樣,他們追求的是美學上的極致,每一鉤也要計算,每一點也要計劃如何與空間配合,較爲公整。反之,黃先生每一筆都寫出「拙」的感覺,即像小孩子寫字般的形體,追求的是當時當刻的情感釋放,可一不可再,所以他的作品獨一無二,不能臨摹,不能重覆再寫。


岳母入住廣蔭後,黃先生重拾書法,有時候更走進深山,走過溪水、流水間。「出生時一個人來,死亡時都是一個人走。走進深山,望望山水,聽聽鳥語,無論是寫書法,還是我們的人生,可以活在當下,與大自然融合爲一,尋找自己的初心,便已經很幸福。」黃先生微笑說道。

 

書法與「家」

 

「家裡要面對困難,當然先要解決。書法等興趣難免需要放下。無需執着於藝術上的追求與發展。從另一角度看,這些照顧經歷累積下來,思維必然會有所得益,爲我看這個世界的人和事帶來了更寬廣的角度。」黃先生慨嘆道。


書法不單是黃先生的個人成就,還是一道橋樑與何婆婆溝通。「以前在家照顧媽媽的時候,他會問媽媽對於書法作品的意見。起初她深怕自己不懂欣賞,不敢說出來,後來我們鼓勵她抒發內在。最後她成爲了我們的『書法鑑賞家』,當她覺得不好看,丈夫便會把作品棄置。書法聯繫我們一家人,所有人也能參與其中。」王博士補充說。

 

照顧者的「假釋」及剖白

中國人傳統文化中「百行以孝爲先」,無疑地照料年邁雙親是子女們的基本責任。然而,當父母漸入晚年,身體及認知功能衰退,照顧上的困難隨之而上,大部分人還要兼顧工作、照料家庭,讓很多照顧者與長輩都走入困境。照顧者的壓力有時候甚至超出人能承受的範圍,面對走投無路的困擾,社會上不乏倫常慘案。黃先生與王博士以過來人身份來分享照顧路上的身心歷程,「我們深明照顧父母是子女的責任,凡事親力親為固然是一件好事。當我們把全副精力聚焦於照顧長者身上,在不經意中,常忽略了主要照顧者的身心靈喘息空間及個人需要。照顧者也需要察覺自己的情緒反應、生活各個層面正在經歷什麼改變、自己有着什麼樣的需求,不再以社會化的經歷或價值觀,去評斷自己一定要做什麼、應該要怎麼做、不可以怎樣怎樣。」


「我累了」,是每一位照顧者也有的共同經驗,就算是不合乎社會文化價值和禮儀的感受,也是無法避免與隱藏的。我們鼓勵照顧者改以告訴自己:「哭吧!我需要放鬆一下」、「我可以生氣,因為我所有的規劃和步調都被打亂了」、「太突然了,覺得難過是正常的」,能不擔心遭遇異樣眼光而放心的吐露心聲,才能舒適且放鬆壓力。


同時,照顧者也需要務實與坦然地接受別人的協助,瞭解自己的限度如何,避免閉門造車出現身心耗竭的狀態。我們要知道,照顧者的工作一定不是幾分鐘、幾小時,或幾天就結束的,需要他人的幫助是正常合理的,嘗試善用社區多元資源,分擔照顧者的壓力,才得以勝任長期的照顧工作。

 

摘自第49期《一趟愛的旅程 》